与理查·施特劳斯一样,马勒认为对一个构思进行“陈放”是必要的。他告诉安东·西德尔,正是在构思已经深思熟虑之后,布罗追悼会上突然出现的灵感才会如此迅猛地冲击他。“如果我那时心中尚未出现这部作品的话,我怎么会有那种感受?所以这部作品一定是一直伴随着我。只有当我有这种感受时我才创作;我创作时,我才有这样的感受。”

      在加西亚·马尔克斯这里,“陈放”就是“丢弃”。他在和门多萨的对话《番石榴飘香》中这样说:“如果一个题材经不起多年的丢弃,我是决不会有兴趣的。”他声称《百年孤独》想了十五年,《家长的没落》想了十六年,而那部只有一百页的《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想了三十年。马尔克斯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够瓜熟蒂落地将这些作品写出来,唯一的理由就是那些想法经受住了岁月的考验。

      对待一个叙述构想就像是对待婚姻一样需要深思熟虑,在这方面,马尔克斯和马勒不谋而合。海明威和他们有所不同,虽然海明威也同意对一个题材进行“陈放”是必要的,他反对仓促动笔,可是他认为不能搁置太久。过久的搁置会丧失叙述者的激情,最终会使美妙的构想沦落为遗忘之物。然而,马尔克斯和马勒似乎从不为此操心,就像他们从不担心自己的妻子是否会与人私奔,他们相信自己的构想会和自己的妻子一样忠实可靠。在对一个构想进行长期的陈放或者丢弃之时,马尔克斯和马勒并没有抽手旁观,他们一直在等待,确切的说是在寻找理查·施特劳斯所说的“激发”,也就是灵感突然的出现。如同马勒在布罗追悼会上的遭遇,在对《百年孤独》的构想丢弃了十五年以后,有一天,当马尔克斯带着妻子和儿子开车去阿卡普尔科旅行时,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段叙述──“多年之后,面对枪决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于是,旅行在中途结束了,《百年孤独》的写作开始了。这情景有点像奥克塔维奥·帕斯所说的,灵感来到时“词语不待我们呼唤就自我呈现出来”。帕斯将这样的时刻称为“灵光一闪”,然后他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什么是灵感,他说:“灵感就是文学经验本身。”与歌德不同的是,帕斯强调了艺术家自身的修养、技巧和洞察力的重要性,同时他也为“陈放”或者“丢弃”的必要性提供了支持。在帕斯看来,正是这些因素首先构成了河床,然后灵感之水才得以永不间断地流淌和荡漾;而且“文学经验本身”也创造了艺术家的个性,帕斯认为艺术家与众不同的独特品质来源于灵感,正是因为“经验”的不同,所获得的灵感也不相同。他说:“什么叫灵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正是那种东西使鲁文·达里奥的一行十一音节诗有别于贡戈拉,也有别于克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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