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与沧桑——史新民教授访谈
现在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我们的文化要大发展,国家要发展软实力,文化要走出去。音乐是软实力的代表之一,所谓“乐行天下”,就是要让我们民族的音乐走向世界。这方面,我感觉,道教音乐功不可没。为什么这样说呢?你们知道,有一首曲子《二泉映月》。现在据我所知,波士顿、费城、维也纳、里昂、斯图加特等等,都在演。我们每年到维也纳金色大厅去开新年音乐会,除了管弦乐就是民族音乐,而《二泉映月》几乎成为每年的保留曲目。记得1978年的时候,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率领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到中国北京来演出,最后的压轴就是《二泉映月》,小泽征尔边指挥边流泪,乐队的演奏员都跟他交流,配合很默契,都是眼含泪水演完这首曲子的。小泽征尔说:“这种音乐应该跪下来听。” 就是说,这种音乐对他们产生了震撼。而《二泉映月》又是阿炳的代表作,阿炳是什么人?他是个道士(正一道)!阿炳的父亲华清和是雷尊殿的当家道士,阿炳从小就跟随父亲学道,所以道教科仪中的念唱做打样样精通。他道乐的功底很深,当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当地的老百姓就奉他为小天师了。但到三十五岁的时候,他眼睛失明了,眼睛失明之后当然就不方便再做天师。所以,为了谋生不得不流落街头。闲暇的时候每每坐到无锡的二泉旁边拉奏二胡,寄情于乐,所以《二泉映月》是阿炳的音乐自传。里面既有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又有对自己人生苦难的倾诉。外国一些艺术家评价这首曲子认为,在表现人性这一方面《二泉映月》比《春江花月夜》要深刻得多。有人说瞎子阿炳写的不是道教音乐,他的音乐主要是民间的。可是阿炳如果不当道士,就不会懂音乐,他不懂音乐自然就写不出《二泉映月》。所以,中国音乐要走向世界,我感觉,必须要重视道教音乐的挖掘。
采:不过,就现在中国的音乐现状来看,音乐家们对民间音乐关注更多的可能是民歌,创作中似乎运用民歌音调的比较多。而运用道教音乐素材的似乎不多?
史:这是因为我们的作曲家对道教音乐的认识和感受没有民歌那样的熟悉。但近年这种状况正在改善,前几年不是在武当山开了一个关于道教音乐的座谈会吗?当时去就去很多作曲家,像王立平、赵季平等都去了。会议之后,他们就表示要以道教音乐为素材进行创作。所以,其实并不是他们不感兴趣,不想写,而是了解的太少。
采:道乐在过去的传承方式一般是很封闭的,比如全真道在传授弟子道教科仪音乐的时候,谱子一般是在仪式之前写在纸上,然后当场烧掉,以示虔诚。这种传承方式或许一定程度上可以用“与世隔绝”来形容,因而人们认为它较好地保存了过去的绝响,成为中国古代音乐的活化石。但现在,随着人们对道教音乐的关注与研究,特别是专业音乐工作者的介入,无疑会打破这种传承的格局。于是,有学者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道乐的纯正性,史老师怎么看?
史:这个是我们应该关心的问题,但也没必要杞人忧天。你要知道,道乐一旦形成了一种音乐美学观念之后。对于传承方式的选择它是很严格的,它自己有自己的情感需要,程式需要,不是你作一首曲子它就马上接受你的观点的。宗教音乐必将和它自己的宗教实践相联系。无论从感情还是从形式上都要和它相联系。比如,我们对武当山道乐的研究就很久,但我们从来没跟他们写过曲子,我们只是帮他们整理,且适当地提些建议,比如听到一段很好的韵腔,我们有时就建议他们多反复几遍。但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实践是他们不是我们。如果他们觉得你的建议很好,自然就吸收了。道教音乐其实也是个集体创作的过程。它在不断的发展中会不断地演变与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