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探讨了我国社会改革发展过程中，社会多元价值系统的生成与相互制约关系。论文着重指出，那种用单一价值观来指导社会发展的理念已经不能适应社会的改革的需要。在当前我国社会的多元价值格局中，政府的行政原则、企业的利润原则与学术界的共同体原则，其各自不同的根本价值是不可交换的。社会的稳定与健康发展，必须依赖对不同社会价值系统的尊重及其不可交换价值层面的生成。

导    言

社会发展的重要方面，是社会行为价值的形成和实现，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逐步形成，对我国经济建设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其中重要的因素，即是社会行为可交换价值的普遍实现。可交换价值，即是可以转换成商品的价值，可以出售的价值。任何理论都不可能否认可交换价值在现代文明生活中的重要作用，我们生活中的绝大部分所需用品，都是通过价值交换来实现的。正是社会行为价值交换的普遍实现，才使社会个体成员的创造活力被广泛激发出来，成为推动社会的巨大动力。

然而，当我们在承认社会可交换价值的重要作用和意义时，我们不能忘了，社会不可交换价值层面的生成，同样是至关重要的。不可交换价值，即是不可以转换成商品的价值，不可以出售的价值。社会有哪些不可交换价值呢？直观地说，法律、行政权力、道德、信仰、职业规范、个性尊严和权利、爱情、乃至个体生命本身都是属于不可交换价值层面。只要稍加思考，我们马上能认识到，不可交换价值同样是社会生死攸关的生命线。不可交换价值不仅体现在整个社会的总体层面上，也体现在每一个哪怕十分弱小或贫穷的个体生命当中，不可交换价值如果在一个社会的价值体系中被削弱或消失，这个社会的总体价值系统就将崩溃和瓦解。事实上我们通常讲的社会道德，指的就是社会的不可交换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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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说来，社会的不可交换价值由社会不同的保障系统来维持，如法律保障系统、行政保障系统和道德保障系统，这些系统以社会的正义、稳定与健康为根本尺度而制定，通过他律（法律制裁与行政处分）和自律（内心的道德感）等不同方式达到对个体成员行为的约束。不同文化，不同社会的不可交换价值范畴不尽相同，但不可交换价值的本质特征都是一样的——即无论不可交换价值的承载体多么渺小，这一价值都是不可交换的、无价的。例如亿万富翁不可用金钱购买（谋害）他人的生命，权柄倾天的官员不可滥用职权榨取社会财富……。当然，对于任何一个社会来讲，这些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实施起来都非常复杂，不可能轻而易举，但任何社会都不能够否认自身的社会秩序需要不可交换价值的支撑。不可交换价值是一个社会信义、信仰、民风的基础，不可交换价值所支撑的是每一个社会个体成员生存的理念和意义，以及他所能感受到的人生的美好，尽管这种价值并不以可交换的价值来体现，用俗话说，这种价值钱买不到。

认识不可交换价值的基础是认识社会存在多种价值系统，社会绝不可能由单一的价值系统来维持。在中国的社会改革进程中，对社会多元价值并存之重要性的认识可以说是相当模糊的，全社会对于单一价值疯狂追求引起的混乱比比皆是：从前些年的全民经商到现在难以制止（如果不是不可收拾）的官员腐败，其实质都是对社会多元价值并存之重要性的忽视。事实已经证明，对于经济领域里存在的严重腐败现象，从官员的个人品质上来追求原因，已经显得苍白到几近荒谬的地步，因为当一个社会几乎一切权力都可以标价出售时，体制本身的缺陷就再也无法遮掩了，而理论与观念的混乱则是造成体制改革推进缓慢（或者说失去方向）的根本原因。客观地说，前些年大力鼓吹“腐败是改革的润滑剂”的经济学家们，现在也不再如此言说了，并开始谈论不属于经济学范畴的道德问题，这是一种进步。但我们仍然要说，造成腐败的根本原因，首先是体制问题，其次才是道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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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多元的社会价值系统

1、从一元社会价值观到多元社会价值观

实际上一个社会体制的健康发展，最重要的是存在着多个功能不同的子系统，这些子系统在相互制约中形成良性互动，促进社会的发展。而这些子系统存在的前提，就是不同的价值体系以不可交换的方式相互制约。但值得指出的是，在国人心目中形成建立社会多元价值系统的共识，是非常困难的。原因很清楚，中国文化有过追求一元化社会的太长的传统，远的不说，就新中国建立的头三十年，我们可以看出是一个追求行政权力一元化的过程，通过行政权力来剥夺资本权力以及个体权利（当然也包括学术权利），这条道路的结果是社会高度地行政化，政治化、僵化和极端敏感化，官本位成为这种社会结构最本质的特征。这条道路由于最高领导人毫无节制的权力而被强硬推行，直到整个国家陷入崩溃（文化大革命）的大灾难后，才由社会全体认识到是走不通的。文化大革命后的中国社会改革，最本质的特征正是从限制行政权力开始的，而限制行政权力的结果，则是多元化社会的出现。

然而，由于社会意识中极其顽固的一元化观念，许多人并不是一下子认识到中国社会的进步实质上是得益于多元化的，他们认为，当代中国社会的发展，是一个从政治一元化转入经济一元化的过程，于是乎中国的社会改革，就有了全民皆“商”的荒唐：教授摆摊、军队做买卖，医院卖假药，学校卖文凭，官员寻租，地方政府设卡收买路钱……。我在《论知识权威》一文中谈到社会的健康发展，是由不同的社会权威结构——即暴力权威、资本权威和知识权威的相互制约而得到保证的。①其中心意思，就是强调多元社会的重要性，而多元社会权威结构存在的前提，就是其不同社会价值的实现。

我们知道，社会可交换价值的实现，依靠的是对资本权威的认可，在改革开放进入市场经济发展阶段时，资本权威在我国社会中的地位基本被确立下来，这一方面对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起到巨大的推进，另一方面资本权威以其可交换价值的极为强大的攻势，冲击社会一切不可交换价值领域。但不幸的是，当很多人陶醉在“一切向钱看”的哲学中时，却少有人认识到社会不可交换价值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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